老虎、鲁迅、莉莉丝、性、科幻和风景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谭永勍 ：狡黠的月光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时间 ：2019年9月28日 - 11月19日
地点 ：北京市朝阳区798艺术区E06
今天来个“小问答”，采访对象是艺术家谭永勍。他的个展正在蜂巢当代艺术中心进行中，11月19日闭幕之前，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
我常觉得书面访谈一个有趣的地方是，它固然少了现场对话的烟火气，但却多了深思熟虑的准确性，以及，某些口头上不好意思表达的话，却可以轻松通过文字表达出来。
谭永勍 有树的风景画 2018 布面油画 180×110cm
谭永勍的画是颇具识别度的，而且相当容易可以从中看到艺术家的“理路”——他受过什么人的影响、偏爱什么主题，以及什么东西对他而言是重要的。他的许多画我都喜欢，但觉得最特别的是那几张类似风景的作品，例如《有树的风景画》——它有点超现实主义，有点抽象，有点经过处理的像素化风格，但更重要的是，它因为人物或情节的缺失而具有更高纯度的形而上学意味。
你有什么感觉？不妨在评论区跟我们一起分享。我也许会抽一个读者送本书或者画册什么的。
话不多说，以下就请大家看访谈吧。
谭永勍 少年 2019 布面油画 30×50cm
象外 ✖️ 谭永勍
象外 ：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谭永勍 ：我生于河北省石家庄市，2010年考上清华美院油画专业，2014年保送本院油画专业研究生，现在就职于河北师范大学。我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比较内向，在熟悉的人面前比较外向。但我希望呈现给外界的是真实的一面，是什么样子都可以。
谭永勍 困兽 2019 布面油画 100×100cm
象外 ：请分享在你学画的经历中一件难忘的事。
谭永勍 ：小时候，每年爸妈都会带我去动物园玩，先转一圈，把所有动物看一遍，然后我就会拿上速写本去画老虎。上大学后，我也偶尔自己中午一个人去动物园，然后坐在狮虎山的台阶上看老虎睡午觉，一直等到它们醒来。
象外 ：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某件事/某个契机影响了你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轨迹？
谭永勍 ：有，记得高一那年，有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骑自行车回家，走到红旗大街，快到家的时候路过一个杂志店，买了一本Benjamin的漫画集。这本书里有几篇作者的自述，描述他早年在上海追求理想，努力创作的经历，这些经历让我意识到一种更加自由，更加不知道结果的创作者的生活的存在，于是我开始思考今后应该做什么，后来最终选择了学美术。
谭永勍 截图练习 2018 30×40cm×2
象外 ：作为1990年生人，你感觉自己跟80后乃至更早的世代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谭永勍 ：我不觉得人应该按年代归类，我觉得差别是从每个个体中具体体现的。之所以我们感觉70、80、90年代的人世界观不同，可能更多是因为他们处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时，在面对同一个问题时扮演的社会角色不同。就像00后现在在上学，但是如果他们现在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也许也会与70后、80后一样地处理当下所面对的问题。互联网在每个人的生活中的扮演了相应的角色，它也因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呈现不同的作用。我认为互联网不是必须的，它只是一种工具或者生活的方式，因为我认为每个个体对人生的意义的理解都不同，在人活着的意义没有定论前，任何一种度过人生的方式都不是必须的。
谭永勍 头部和身体的风景画 2016 布面油画 150×120cm
象外 ：就目前蜂巢在展的作品而言，是否可以用三个关键词或一段话来描述这一系列作品的主题/“中心思想”？
谭永勍 ：只想出一个词：生命感。这次展览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个展，我有很多想要表达的点，几乎没有作品是想探讨重复的问题，所以只能用这个词来概括下整体脉络。
谭永勍 某种明确但无意义的对话 2017 布面油画 120×80cm
我认为生命感是一直以来贯穿多个系列作品的主线。因为我的创作总是围绕所遇到的问题展开，在面对问题时我习惯于思考事情背后的意义，而问题最终总是将我引向生命的自然机制和人的精神诉求的矛盾，我们受困于动物的本能却又不断寻求自我的精神价值，我总是被在这种矛盾中不断思考、不断燃烧和挣扎的人和事件所感动，所以我选择他们来进行创作。
谭永勍 脸部的风景画 2017 布面油画 120×80cm
谭永勍 侧脸肖像 2017 布面油画 40×30cm
象外 ：为什么会对肖像/人体那么感兴趣？以及，为何将眼睛画成这种看似白描的效果？
谭永勍 ：前一个阶段画了很多肖像和人体，其实大多是有自画像的色彩，通过那些人物来描述自己的精神状态。至于为什么将眼睛画成非人眼的效果，是因为我试图把人的眼睛画成猫科动物在遇到强光时的效果，突出我描绘的人物处在非自然状态。
谭永勍 生化人 2019 布面油画 90×60cm
象外 ：对科幻的好奇从何而来？当你在画那些带有外太空意味的作品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谭永勍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科幻，比如《黑客帝国》《2001太空漫游》等，因为这类作品反映了很多当下的问题，也体现着对未来的具体担忧，我不太关注凭空想象的科幻作品。我在画科幻题材的作品时也是出于同样的思路，不是为了美丽的幻想或者某种形式感，而是面对未来而提出问题，或者描述某些人内心中不曾被时代改变的精神特质。
谭永勍 无题 2018 布面油画 30×25cm
谭永勍 三虎野合 2019 布面油画 180×160cm
象外 ：部分作品是情色的，但并不激起肉欲，对这一主题的表现，背后的动机是出于困惑还是别的什么？
谭永勍 ：因为我关注人的本能吧，而情色的方式也是体现本能的一个侧面，性是生命过程的一部分，是完成生命意义的途径之一，性也提醒我们活着，我通过这些有关人或者人格化的动物的情色作品来面对这一事实，提醒观者性不应被回避或者忽视。
谭永勍 耶稣的肖像 2019 布面油画 90×60cm
象外 ：信仰也许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不过在作品中并没有太多明显的体现——除了基督肖像，这样克制的趋势会否持续下去？有一个说法是，当一个艺术家选择了信仰时，艺术便不重要了，因而创作的数量也会相应急剧下降。你如何看待艺术与信仰的关系？
谭永勍 ：你的意思是说当信仰指引一个人时，他就不再困惑了么？我觉得不是这样，人可以从信仰中寻得最终的答案，但是答案有了不见得能遵循，因为每个人都有缺陷，都会被欲望蒙蔽。而且信仰是给人最基础的构架，但一砖一瓦还是要每个人从生活中寻得。创作对于我来说是面对生活，面对欲望的，所以创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谭永勍 刺虎 2018 布面油画 180×140cm
谭永勍 战斗 2018 布面油画 100×130cm
谭永勍 战斗 2019 布面油画 120×170cm
象外 ：有若干作品表现了争斗或冲突性场面，不管是《刺虎》还是两张《战斗》，其中，虎的意象象征什么？两个人（不管是裸体还是着装的）又代表了什么？
谭永勍 ：小的时候学画画就是因为想学画老虎，对我个人而言画老虎是件很单纯而开心的事情。在创作中，老虎的形象代表着人的动物性，比如施暴的欲望和权力欲。两张《战斗》分别用了裸体和穿西装的形象。裸体的形象是为了去除人物的身份背景，表达原始的面对敌人、面对自然时的好战心。而穿西装的两个人是为了用西装隐喻社会对人性的束缚和个性的压制，而这一场战斗就是释放压力的出口。
谭永勍 鲁迅肖像 2019 布面油画 40×40cm
谭永勍 痛打落水狗 2019 布面油画 140×140cm
象外 ：鲁迅先生对你有过什么影响？
谭永勍 ：我喜欢鲁迅先生的作品，更喜欢他真诚而倔强的性格。读他的《野草》我体会到他对所处时代的绝望，而没有放弃写作的原因是他仍然想为社会尽一份力，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想这是很浪漫的，也影响了我的人生态度。
谭永勍 莉莉丝 2019 布面油画 200×140cm
象外 ：在传统的文本中，作为亚当第一个妻子的莉莉丝选择离开伊甸园，最后成为撒旦的情人/夜之魔女。但在你的画中，她似乎具有圣女的气质，高大修长而纯洁。对你来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谭永勍 ：因为莉莉丝在圣经中并非是典型的善良或邪恶，她的选择多与她的经历有关，她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因为这种特质，我把她视作一个代表着女性意识觉醒的角色，所以我有意识把她画成一个眼神坚定的肉体，散发着生命活力的形象。
谭永勍 白色物体 2018 布面油画 30×40cm
谭永勍 灰色物体 2019 布面油画 140×200cm
谭永勍 战舰 2019 布面油画 120×200cm
谭永勍 金山 2019 布面油画 50×90cm
象外 ：我对你的几张风景主题的作品尤其感兴趣，比如《白色物体》《灰色物体》《金山》以及《浪潮》的局部，它们具有某些拟生的趋势（比如《白色物体》看起来像心脏），或具有形而上学的几何形体（《灰色物体》），或某些局部令人联想到类似巴别塔之类的意象。能否说说你在这几张作品中的思考？
谭永勍 ：这几张作品里的抽象形体分别有一些特别的意义。
《灰色物体》是画了由很多立方体堆砌而成形体，意在表达我心中对理性的思考。像水泥一样的灰色立方体代表着人类的加工痕迹和工业化，同时也代表着作为文明基础的逻辑思维和理性的哲学体系。我希望让这些抽象的立体图形像纪念碑一样矗立在那里。
《浪潮》里的几何形体有一部分像顺滑的鹅卵石，而有一部分像人工开凿的建筑，我希望在这其中展现出人工与自然结合在一起的奇迹感，和宇航员的形象产生呼应，形成探索未知的神秘气氛。
谭永勍 啊，星海 2019 布面油画 70×60cm
象外 ：《啊，星海》是一张令人向往的画，采用女性作为画中主角的原因是什么？
谭永勍 ：我希望在《啊，星海》中传达出浪漫的情绪，对未知的好奇和向往不只是满足生存的需求，也是对意义的追寻。采用女性形象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女性更感性、温和。
谭永勍 无数个夏夜 2019 布面综合材料 180×145cm
象外 ：说说《无数个夏夜》这件作品吧，它暗藏情节，却又凝练到去芜存菁的程度。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谭永勍 ：这件作品给人幽暗的气氛，画这张画时我在读《百年孤独》，布恩迪亚家族的故事就像是浓缩的人类史，把人性的各个层面和寻求意义的种种方式都展现在我面前，让我无法逃避，只能面对现实的虚无和荒诞。也许是读书的状态带入到了创作中，让我现在一想起《无数个夏夜》这张画，就联想到布恩迪亚家族无数次重演的人生故事。
谭永勍 拥抱 2019 布面油画 90×60cm
象外 ：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看待爱情？
谭永勍 ：很难定义什么是爱情，但我觉得人总有需要别人陪伴的时候，同时也希望被别人需要，但是能够长久相处又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应该很幸运吧，应该好好珍惜。
谭永勍 Dark 2018 布面油画 200×13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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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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